01现实

法国有个女作家，全名挺长——西蒙娜·德·波伏娃。她在中国有不少译名，当初还叫过几年西蒙·波娃，现在都简称波伏娃。

我第一次知道这个人，是在市图书馆。当时被坑了。

我那阵差不多就是《西西里的美丽传说》里那小子的岁数，对于那点事的心理状态也和他差不多。暑假有天下午，我在图书馆乱窜挖宝，突然看见一本挺厚的书，书名有点意思——《第二性》。当时周围有人，我脸皮又薄，盯了半天才抽冷子从书架取出来。简单翻了几页，快速浏览——里面几个火辣辣的词汇让我很满意。

办理借阅，那个早就熟识的图书管理员朝我投来了钦佩的目光。我揣着这本大部头往回走，一路上窃喜，觉得未来几天的日子有盼头了。

第二天，图书馆还没开门，我就早早站在门口等着还书。

尽管书里的不少词汇都是我盼望见到的，但拼凑在一起，却丝毫无法满足我当时低俗的心灵。用遍几乎所有最刺激的词汇，居然拼凑成一本最不刺激的书。自己千挑万选，却不幸抽中了一本生理教材。我狠狠地记住了这个外国人名——惹不起，以后绕道走。

上了大学，有次和同学争论，对方引经据典，说了一段据说是波伏娃说的话。那段话挺长，记不住原话，只记得确实挺精彩。我一怒之下，在学校图书馆挖地三尺又把《第二性》找了出来。时隔多年，重新一翻，尽管早有心理准备，但当年不愉快的阅读阴影依然笼罩。

波伏娃只是一个作家，并不是科研工作者。拿《第二性》来说，我并不认同她做出的某些结论，但她立足现实去感知、推理、创作的方法，我却认同。换句话说，我认为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讲，有现实生命体验的，创作出来的东西，比没有现实生命体验的更靠谱。当然，这也要基于创作者有敏锐的观察和感知力。

我看了波伏娃的一个访谈，她在里面夸了《战争与和平》，说这和她是一路的。我很理解——托尔斯泰这种现实虚构派，应该合她的口味。但是她还狠夸了大仲马，我挺震惊。在我眼里，大仲马极其擅长将想象与真实合并，以达到提升销量的效果。大老师，神人也，但和波伏娃肯定不是一路人。波伏娃并不认同将虚构与非虚构融合，可遇到神人，也得起身鼓掌。

02想象

在大仲马看来，历史只不过是他用来挂小说的钉子。他常常打发笔下的虚构人物参与到真实的历史进程当中。这些虚构人物还总和真实的历史名人打交道——甭管什么路易十三十四，什么王后主教，只要剧情需要，拎过来就用。

这种事金庸也没少干：在《书剑恩仇录》里，给乾隆安排了一个在黑社会混得相当不错的亲兄弟，在《射雕英雄传》里，给成吉思汗安排了一个智商不太高的汉人准女婿。

就连琼瑶都干过——还是乾隆，去南方视察工作期间，又一次没有做好避孕工作（这部世界名著名气太大，不用说明）。

这么干的好处很明显。举个例子：

伊丽莎白·铁柱救了一个年轻人，又辅佐对方当上了财主。财主想扩大再生产，铁柱说再稳稳，财主不听，最后千金散尽，守着铁柱掉眼泪——这故事普通至极。

伊丽莎白·铁柱救了一个年轻人。一打听年轻人叫拿破仑。铁柱辅佐拿破仑当上了法国皇帝。拿破仑想不断扩张领土，铁柱苦谏不听，两人一拍两散。铁柱出家。拿破仑兵败，被流放到厄尔巴岛。铁柱冒死救出拿破仑，再次起兵，最终又兵败，再次被流放。两个人一起在圣赫勒拿岛掉眼泪——这就有史诗感了。

大致相同的故事框架，但是挂在历史这根钉子上——真实的历史名人以及重要历史，一点没动，只是安排伊丽莎白·铁柱全程参与了一下，有些好厚重感史诗感这口的就容易掏钱。

金庸笔下的伊丽莎白·铁柱更多，大事小事都参与，甚至在《倚天屠龙记》里，还安排朱元璋给伊丽莎白·铁柱打下手。

大仲马也好，金庸也罢，尽管笔下的伊丽莎白·铁柱众多，但是行为方式还是要符合逻辑，且人物命运要在历史的框架下完成逻辑闭环。靠什么符合逻辑？

颠覆我之前认同波伏娃观点的问题来了：靠现实的生活阅历去想象？生命体验还好使吗？

金庸2001年到访台湾曾回答过：写女人不必要是女人，写妓女也不用去当妓女。潜台词——我一出手，常常就是上百号人物，我一个一个靠生活阅历代入，我代得过来吗？

可见，那个不现实的，只要能编得一波三折起飞天马行空游走四平八稳落地，纯现实的也得鼓掌。

03彩蛋

挂在历史钉子上编故事，除了大仲马金庸这种玩法，还有玛格丽特·米切尔这种：历史框架真实，但所有创作的人物都不和历史名人直接打交道。就图个历史背景。

不管打不打交道，但大家的基本创作原则是约定俗成的。拿唯一的这本《飘》举例，还是老朋友伊丽莎白·铁柱：

前半部分：伊丽莎白·铁柱南方人，家庭成分地主，家里养了一群黑奴。南北战争爆发，南方战败，家道中落。

后半部分，以下两种写法：

一、伊丽莎白·铁柱不屈不挠，在处理感情纠纷的同时，重新发家致富——原作大致也就是这么个意思。

二、伊丽莎白·铁柱不屈不挠，弃农从军，战功显赫，深入敌方，活捉林肯，平息战乱，继续维持了对黑奴的管理权。此后一家人开开心心生活在一起——这么干让大仲马金庸逮住能往死里揍。